小 扇 撲 流 螢

一巴掌，狠狠地，打在寶妮的大腿外側。

我不理會寶妮大哭，轉過身繼續生氣。

寶妮一邊大哭一邊問我："馬麻是不是用力打？馬麻是不是用力打？"


基本上我並不易怒。大多的時候遇到問題總是冷處理，偶爾急了、氣了，也極少出現核爆式的反應。就是生氣，罵人也是那麼冷冷的，頂多是比較大聲。這跟我的個性和原則都有關係。雖然我看起來溫溫的，生氣起來也只是冷冷的，但是惹毛我我絕對還以顏色，即使當下沒能完全反擊，日後也肯定會想辦法讓對方吃不完兜著走，除非我大發佛心。

面對寶妮，即使他再三故意挑戰我的極限，我也頂多是大聲威嚇，因為我知道打並不是什麼好方法。當然我也打過他幾次，都是有目的性的，所以下手都有斟酌過。

昨天睡前，我也不是沒斬節的亂打，但是看到寶妮腿上的紅腫後，才知道下手太重了一點。


事情是從昨天一早開始，寶妮一起床就"決定好"，一直說:"我不要乖，我沒有乖，我不是乖小孩"。我問他要不要換衣服、要不要尿尿、要不要綁頭髮、下樓吃早餐看電視？平常他會賴一下、盧一下，我都隨便他，就忙我自己的，然後再回頭看看他賴夠了沒。而昨天他是用打滾的方式，只要我一靠近他準備半強迫他換衣服什麼的，他就邊滾邊踢耍無賴，一副決心賴到底的樣子。

我打算先下樓準備早餐，他就開始哭說要我抱他下樓。我當然不理他，就讓他一直哭、一直哭、一直哭個不停，爺爺趕忙上樓關心，他更變本加厲。整個鬧劇直到他自己覺得鬧夠了才暫停，我一句話也沒大聲。

然後這個鬧劇就一整天重演了好幾次，寶妮擺明了能賴之處就極盡耍賴之能事，馬麻我也不管爺爺奶奶怎麼看，隨便他滿地打滾。

到了睡前，也不是我受不了，只是他不肯睡在打滾耍賴，會踢到我的肚子。其實他早就可以控制得很好，只是這次擺明了是想挑戰我的極限。

我警告他第一次，重複那句講了一百遍的話："你踢到馬麻的肚子，馬麻會痛會哭哭，小北鼻也會痛會哭哭！"

結果他故意當耳邊風繼續亂踢，就被狠狠地賞了一巴掌在大腿上。


我轉過身，聽著他在黑暗中的哭聲，感覺他是因為痛而哭，但是卻沒有太多"悔改"的成分在哭聲裡頭。我任他哭了好幾分鐘，他自己爬到我面前，我問他哭夠了嗎？他收起眼淚，點點頭，告訴我他很痛。

我這才打開燈，看見他的大腿一片紅，中間有一條浮腫，像是小時候被我娘用竹蓚鞭過的痕跡。我很心疼，也充滿歉意，拿了濕毛巾給他冷敷。開了燈，有濕毛巾可玩，他瞬間又HIGH了起來。

我一邊碎碎念，要他知道為什麼馬麻會生氣打他。他的反應卻是一臉皮樣，絲毫不在乎皮肉痛。都打成這樣了還是沒用，那麼該怎麼教他才會懂呢？

寶妮一如往常愉快又安心地沈沈入睡。我看著他的臉，想著心事。

想著我媽以前怎麼打我們四個，我婆婆又怎麼打我老公打到遠近馳名，我想著我小時候腿上的條條浮腫＋血跡斑斑，想著長大後跟我媽講起小時候被他打的事，他總是不以為然地笑笑，不認為自己過去打小孩有什麼問題，尤其是在他斥責我們打他的孫時。

那時代的女人啊，或許有太多因為無法用道理去解決問題而產生的煩惱，但是任意打罵小孩發洩情緒卻是被公然默許的抒壓方式。

而我們呢，打了小孩還要跟小孩say sorry，花了很多時間查書查資料，付出了很多時間和心血去研究小孩怎麼照顧怎麼教，結果反而把自己搞得壓力更大。


寶妮的問題，是所謂 terrible age 的狀況吧！

我想，寶妮並不是為了要跟未出世的寶寶爭寵，因為他還不了解真正不能三千寵愛集一身的感覺。他只是會反覆地，有時候到處宣稱自己是姊姊了，有時候裝模作樣說自己是小北鼻，想知道當姊姊比較好還是當小北鼻比較好。

越接近產期，我越擔心寶妮未來的適應狀況，但這仍只是窮擔心。能不能在產前，他就學會調節情緒，好好的迎接新成員呢？

寶妮的課題，我的難題。


今天下午他再度鎮重地告訴我，他不要當姊姊，不要當小北鼻，他要當搗蛋鬼（DORA）。....................一整個無言啊！

真羨慕上一代的媽媽，能有他們一半看得開，隨便小孩跌跌撞撞、隨便小孩看電視、隨便打罵，垃圾吃垃圾大，當媽媽就輕鬆一半了！